作者：辛明路
乳山境内东有黄垒河，西有马石山脉，北靠昆嵛支脉，南临大海，古时是个较为封闭的地方。那时医疗条件落后，境内民众有病乱投医，医病形式多样，采用迷信的医禳方法也实属无奈之举。20世纪初期之前，境内没有正规医院，仅有百余家私营药铺、诊所，规模均小，药价昂贵，那时伤寒、霍乱、天花等传染病时常流行。人们患病，主要是靠中医治疗，巫医、求神、海上方（偏方）、秘方（多为祖传）、自疗（病人或家属用平时掌握的医药知识进行自诊自治）等也广被采用。禳是古代祭祀的一种，“禳”与“攘”通，有排除、去掉的意思，人们或求巫术以消灾，或请僧道以厌禳，或延术士以驱祟，或寻盲瞽以算命，祈求治好病。医禳习俗，有许多是起源于古代的祝由术，但富含复杂的心理暗示活动，这种医祈心理，也是地域风俗有机的组成部分。医禳中巫医驱病和自求神灵的方法，主要有如下几种：
通灵 外地叫扎仙。旧时，三里五村中，几乎都有能“通灵”的人，泛称巫婆神汉。他们中男女都有，以女性居多。是神灵以巫者为载体，为人看病。巫医到病人家以后，端坐台子或桌子上，执一炷香，口中念念有词，做出恭请神仙驾临的样子。这过程叫降神。起初，巫者两眼无神，频打哈欠；一会儿又浑身抖动，甚至口吐白沫，一副完全失去自我的样子，说是神灵附体了。这种做法，很能迷惑人。一番做作后，长吁一口气，骤然醒来。然后向病家“翻译”神灵的旨意，要钱、要物、要许愿，打理神灵满意了，病就会好的。他们所利用的神灵，种类很多，最常用的有狐仙（貔子）、黄仙（黄鼠狼）、刺猬、蛇精、古树、山神野鬼等，人们对这些动物用敬称，如称胡先生（狐狸）、高先生（野鸡）、张先生（狼）、孙先生（狲猴）、慈先生（刺猬）、佘秀莲（蛇）等。
跳大神 按迷信的说法，这是一种阳界与阴界、人与神的交流方式。由俩人配合进行。一人装大神，另一人扮二神。大神转圈作法，假借灵魂附体，口中吟唱着别人听不懂的歌谣；二神摇鼓，为大神的歌谣做翻译，告知病因，提示破解灾厄的方法。当然，破解多需用钱、用物。这种歌舞形式，多是模仿鸟兽、精灵的动作，后来发展为萨满舞，被作为一种民间艺术保留下来。巫术古代又叫祝由术，而医禳不仅只有祝由术，还包括其他禳祷方法。
求神 各地几乎都有传言，哪座山有神仙。在山穴洞口取点土、装点水，即为仙药。回去服之，包治百病。或者到正规寺庙拜神求佛，以送子观音香火最盛，暂未生育的媳妇，没有不去许愿的。实事求是地讲，在心理的暗示作用下，有些病是会见好的。特别是那些山间林气、岩洞名泉，确有康体益身作用。当然，也有人利用人们的迷信心理钻空子，从中骗取钱财。1947年冬季，邑内传言崆山有狐仙给人治病，有求必应，应之即愈，特别灵验。崆山是银滩北的一座小山丘，海拔只有百多米，但山的岩体多缝隙，形成了一些天然洞穴，使人颇感幽异神秘。其中有一大洞，两个洞口，分别叫东北门、西南门，狐仙在西南门显灵。求医者不光是胶东人，东北三省专程前来的也不少。洞门前车水马龙、顾客盈门。时值境内开展土改复查和参军支前运动，狐仙扰乱了人们的思想，对施政秩序造成破坏。嶞崮山区委派人前去喊话，做“狐仙”的思想工作，敦促停止迷信活动。在宣传攻势无效的情况下，于1948年农历正月十五进行洞口爆破。两个洞口共布三颗地雷，因导火索未插靠，均未炸响。在场的政府工作人员，遭受不明真相的群众的围攻谩骂。三天后，政府工作人员再次进行爆破，西南门一声巨响后，洞内传出求饶声。一名七十多岁的老太婆和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，从东北门爬了出来。区委干部因势利导，叫“狐仙”在现场面对群众讲述“行医”的过程。原来，他们用皮袄毛朝外穿、头脸化妆等方法，老者装扮狐仙姑、少者装扮狐三太爷。他们密切配合，向洞内搬取钱物等供品，向洞外递送泥土或山泉水当仙药。深夜无人之际，其家人再把钱物等搬回家。
敬神 医家敬医圣张仲景，药家敬药王孙思邈，他们是医生敬的行业之神。群众敬的是司病之神，如痘神、齁神、疮神、眼光神等。敬这些神，也是摆点饭菜做祭品，上香、烧纸。其中，人们敬齁神时，将其身上撒满盐。人们认为气管哮喘（俗称发齁），是盐吃多了，把盐还给齁神，人就不发病了。
测祟 旧时农村，有钱人找算命先生问病，无钱则自己占测。如果大人孩子身体突然不舒服，或者家养禽畜突然不知缘由患病，人们常采取“请请”的方法，看看到底是冲（作祟者）着什么了。方法有两种：一是往镜子上放鸡蛋，口中询问冲着什么动物、冲着哪位过世的先人。鸡蛋是椭圆形的，不能横放，要求小头朝下竖立。用排除法求答案。念叨某某名字时，如果手一松，扶在镜子上的鸡蛋立不起来、滚向一边，说明这个不是作祟者；如果一松手，鸡蛋立着纹丝不动，正赶上叨念的是“蛇精”（多有前提，病人曾进过山），那么蛇就会被认定为是冲体（作祟者）。其实，鸡蛋的大头本来就有一部分是空心（气室），加上小头朝下地摆弄多时，蛋黄开始下沉，重心靠近了鸡蛋下端的小头，鸡蛋自然就能小头朝下地竖立起来了，并非神鬼显灵。另一种方法，取一碗凉水放在桌上，拿双新红色筷子，直上直下地插在水碗里，手扶筷子保持竖立状态，嘴里开始念叨（同竖鸡蛋一样）。如果一松手，筷子站不住，说明不是刚才念叨的这个对象；如果松手时，两根筷子直上直下地立在水碗里，说明就是刚才所念叨者。目标找到了，破冲措施要紧跟。马上烧开水，舀一瓢开水，冲着门外浇出去，嘴里念叨着作祟者的名字，勒令快快离开。当日夜深人静时，到户外烧纸上香、虔诚祈祷，继续求其停止打灾。如果是冲着哪路神仙、哪位过世的先人，还要许个愿，病好了为其重修金身（塑像）、修缮坟墓等。上述方法仍未破解，长辈患病，婚龄晚辈要速速成婚，用喜事冲开。
捉祟 从前几乎村村都有狐狸或黄鼠狼魅人的传说，传得神乎其神，不由得听者不信。说被魅着的人身上有附体动物的包结，抓住那个包结，不让它在病人身上游动，就能在不远的地方，如家中的隐蔽处或者门外的草垛里捉到它们。当然做这工作的，得是村里胆子最大的人。医学解释所谓的魅人现象，是癔病患者在谵语。有的癔症病人发作时，其思维反应能力并未完全丧失，在说一些与生活相关联的话，被误认为是某种动物在借其口说话。对深信魅人之说的人而言，这种解释他们当然是听不进去的。
看动 传说人到了陌生角落，动了多年未曾动的东西，如石块、碌碡等物件，该物之神是会恼火的，要打灾于人。这类小神法力不大，多是让人闪腰、岔气、害害眼病什么的。遇到这种情况，要请人（多是无师自通的女性）破解。如患眼疾，术者掰开患者的眼睑，看结合膜充血的形状，来断定动了什么东西。术者冷水漱口后，向眼睛猛吹几口气，并嘱其病人家属，夜间端盆滚烫的开水，用新炊笤沾着水，洒遍那些被动过的东西。
看风水、算命、叫魂、自测 有病乱求医。病家往往什么方法都会用上的，如找人重新看住宅或祖坟的风水，以求破解之。找人算命，更是常事，如批八字、看面相、看手相、称骨、求签、占卦、拆字、圆梦等，根据算命先生指出的方法（多是发纸、烧香、许愿），进行化解。如果孩子在某处被惊吓，回家精神萎靡，要到受惊之处叫魂。大人呼着孩子的名字，叫着“回来吧”，拿着孩子的鞋，或者拖一把扫帚，一路呼唤着，孩子的魂魄就跟着回家了。用征兆自行占卜，如打喷嚏“一声说，二声骂，三声冷着啦”，眼皮跳“左眼跳财、右眼跳灾”（某些时辰右眼跳也预兆好事）。五花八门，举不胜举。
医疗咒语 相关治病的咒语，也是医禳活动中经常使用的，有三种形式：
祈笔咒语 对复杂的病，要找收敕的（深夜到野外吸纳天地灵气俗称收敕）巫医，画符治疗。画符之前，环环有咒语，咒语能使画符之笔充满神力。一是请神咒：香气沉沉应乾坤，永乾奉开走天门，拜请三清道祖太上老君、三天大法张府天师、道母元君九天玄女，降临来请要扶地扶我救万民，首位白机好随旨，三世高风圣凤灵，圣灵显赫救万民，殿前神通降临来，扶助金身急急如律令！二是敕水咒：此水不非凡水、北方壬癸水，一在砚中，云雨须臾至，病者吞之，百病消除，邪鬼吞之成粉碎，急急如三奇帝君律令！三是敕笔咒：居收五雷神将，雷灼光华，上则护身保命，下则缚鬼伏邪，一切我长生，急急如律令！四是敕纸咒：吾纸书符，打邪鬼，张张皆纸书，敢有不伏者，押赴丰都城，急急如律令！五是敕墨咒：神墨灸灸，形如云雾，上列九星，神墨轻磨，霹雳纠粉，急急如律令！六是敕砚咒：神砚四方，金木水火土，神砚轻磨，霹雳电光芒，急急如律令！七是取笔咒：神笔挥洒，神护佑，籍以安宁，降魔伏邪，吾奉太上老君，急急如律令！八是下笔咒：(未点眼之符)天圆地方，六令九章，今吾下笔，万鬼伏藏；（已点眼的符）一笔天下动，二笔祖师剑，三笔凶神恶煞去到千里外！
民间医禳验方手抄本（午极村杨丰红收藏） 郑华 翻拍 民间医禳验方手抄本（午极村杨丰红收藏） 郑华 翻拍
简易符咒 驱鬼辟邪、符咒治病时，巫者多在纸上一笔画一些似字似画的神秘符号，然后舞剑，驱赶作祟者，最后升（烧）符，其灰烬病人用水冲服。有的以字代符，直接写在地上或者患病的部位。选介常用的几种：
一是治牙痛方。巫者先在地上画个“十”字，让病人面朝北，站在“十”字的中间；又在病人面前的地上写“风火虫鬼”四个字，然后用新钉子逐个字地钉。钉某字时，问病人牙还疼不疼？病人如果说不疼了，就将钉子牢牢地钉在这个字上，遂念咒语：“天仙正气，运转秋冬；银锤到处，永不牙痛！”此法欲传与别人，不得口传，写下来用书面形式传授。
二是写无名肿毒方。巫者念咒：“吾本天宫张师，银牙铁金睛，手拿铁笔下天宫，专治人间毒症，吾奉太上老君，急急如律令敕！”念咒毕，朝着太阳吸气，再将吸入的气吹向笔尖，然后提笔在疮肿上写7个带雨字头的怪字（即后人借鲁班之名而作的《鲁班书》中用于画符的一些符号。第一个字为雨下左食右血，第二个字为雨下左食右化，第三个字为雨下左食右毒，第四个字为雨下左食右氣，第五个字为雨下左食右肖，第六个字为雨下左食右散，第七个字为雨下左食右腫），肿毒就消除了。
三是画无名毒肿方。晴天午时，取墙上的小尖石一块，在地上用尖石画个“十”字，左脚踩之，再将尖石朝着太阳一举，遂在疮肿上也画个“十”字，再将地上的“十”字画圈圈起来，疮肿即能消失。人与牲口都适用此法，巫者言之有神效。
四是写无名肿毒验方。取无根水（雨水）一碗，用孕妇的簪子在地上画个“十”字，左脚踩之，口含无根水向东南喷三口，用此簪子在水湿的地皮上写个“龙”字，分男左女右，画四十九圈，再从碗中央带出四十九点水，滴在砚石上，用好墨研浓汁，用笔在肿毒上画一道符。画法是先在上写个“尚”字，“尚”下并排两个“食”字，此道符发音念“过”。符画好后，从外向内圈至符中间点一笔，再对整个符进行涂抹，疮肿即能消散，巫者言之百发百中。
五是贬货郎（蟑螂）方。看皇历上有“张除”二字在一处时，用黄纸写“此日除张张除日”七个字，用朱砂笔逐字点煞，贴在墙上，货郎即无。
六是贬臭虫方。看皇历上有“危危”二字在一处，用黄纸使朱砂笔颠倒相连，写“危危”二字（第二个“危”字倒写），写好贴在墙壁上，臭虫即无。
直接念咒 比如说夜间做了噩梦，清晨就在纸上写道：“夜梦不祥，贴在西墙，太阳一出，人为吉祥。”贴在卧室的墙上。旧时，用画符起咒方式治病的例子。
相关忌讳 医俗中的忌讳很多。春节期间，未送年不请医、不吃药；急病需求医，要付双诊费（另一份意为破灾之用）。药不议价（病人抓药不争讲价钱，医生也不提高药价）。封建时代受男女授受不亲观念的影响，男医生给女病人看病，使用走线脉，即把线的一端放在患者手腕上侧的脉搏上，医生在布帘外把着线的另一端诊脉，这种违背望闻问切基本规律的做法，其诊断准确率就不得而知了。任何一个俗项，均非孤立存在的，都与方方面面的文化传统、生活习惯相关。随着时代的进步，医药科普知识普及率越来越高，从而促进了医疗保健方面的移风易俗。
民俗像江河，是流动的，但一定要定格（记录）某个时期的波段，这样才能明白民族的心路历程。
乳山市人民医院（2013年） 高淑新 摄影
